阿颂

[Gumayusi/Oner] 日照金山

👍👍👍非常

thedeceiver:

文炫竣有三次不必死的机会,第一次是李民衡孤身去沙海王墓,他不该跟上来,第二次是到了王墓入口,李民衡差点指着鼻子叫他在上面老实待着,他不该奋勇无比跳下去,第三次是古代法术混合不知哪个星际时代激光科技连环机关启动时,他不该和李民衡硬闯。




事实上第三点略微有失偏颇,不硬闯也必须硬闯,李相赫陷入沉睡,各自身上那些各时代称呼不同,说能力说仙法说异能的玩意陪他一起罢工时,他们也不过是素养强悍的肉体凡胎。




王墓里封存李相赫另一半神魄,李民衡来之前就做好被大卸八块也要唤醒神魄的准备,他这个人文炫竣太清楚,在自己成为太阳前,围绕李相赫这颗太阳公转,而文炫竣并无选择,甚至肌肉记忆在神智清醒前,他已经从基地开始跟在了李民衡身后。




“快滚吧,”文炫竣疼得龇牙咧嘴,挪着找了块巨大落石倚靠,他笑骂着赶人,看李民衡弹出钩锁钩住墓顶,“沙暴来了封顶,再磨磨唧唧就要给我陪葬了。”他努力控制自己把注意力转向别处,不然这副真正意义上千疮百孔的躯壳带来的滋味实在不好受。




黑沙暴滚动的边沿已经探到他们头顶,文炫竣捂着腹部贯穿巨大的伤口缓缓喘气,他没那么多心思说话时,一旦垂着眼安静下来,柔软贴合的鬓角与短短的睫毛便招人注意得很明显,倍受赞誉的高大和挺拔,此刻蜷缩起来也没多显眼。他看李民衡扯断钩锁落回他身边,任由砖瓦落石一点点封住最后透漏微光的出口,文炫竣复笑起来。




“我都活不了几个小时,”他指指身下漫开满地污血,多么强悍的身体还是血脉都扭转不回流逝生命力,李民衡分明只有肩侧与小臂洇开鲜红颜色,生机总归高得多,然而他走过来,文炫竣目光就跟着李民衡轻快脚步到自己身边坐下,手电筒光亮紧接着充斥整个墓室。




“你又干什么?”他眼睛眯起来,用那种训练室被意外来了几拳的,站在食堂门口被李民衡拽走外食的,他揉乱自己喷好发胶脑袋的熟悉的反击语气问李民衡,第一次发现这些年轻幼稚动手动脚的细节,如此深切刻在自己记忆深处。




文炫竣只觉得思绪前所未有明晰,五感也前所未有敏锐,那些撕裂的巨大生理疼痛自四肢百骸神经末梢传递过来,却让他生生反复咀嚼出丝丝快意。他就着手电最后不知能坚持多久的炫目白光看李民衡,他知道李民衡有很好的眉眼,和不那么熟的人说话时喜欢紧紧盯着对方,别人的气势不由自主就退下来,但和他们那几个,有时他的目光就总打转,几次文炫竣和他讲话,看他上下左右飘忽不定地四处打量,嘴里边应付自己,他莫名气不打一处来,对着李民衡就踹上去。




“你们又打起来了吗?”如果李相赫路过就会问,李民衡装得很委屈模样看过来告状,文炫竣再看他的眼睛,突然之间无话可说,为了遮掩自己的无措,他会冷哼声摇摇头,李民衡是表面上情绪没有伤口的物种,只要李相赫安慰他两下,他很快又笑起来了。




年轻人最浮躁了,他自己知道,他们彼此都见过眼底的焦急、狂妄、敌意、挫败、野望、假惺惺,少年人就是可以心绪低龄地转换几十种心境,何况李民衡又是如此,如此外热内冷的骄傲和漠然,换做平时那些漫长无聊日子里,文炫竣必然会怀疑自己是否失血过多眼花缭乱,现在他反倒确定真切看见李民衡眼里难得平和了然的笑意。




李民衡伸手,原本想像往常那样搭上文炫竣宽阔漂亮肩膀,到一半想起身边人血衣下密密麻麻交错伤口,只好小心翼翼缩回手,游移半天,最终轻轻地,轻轻地落在文炫竣发顶。




和其人截然相反,文炫竣的发丝其实很软,随手扒拉就能破坏他不定型的头发,只是现在发旋上混着粘稠半干鲜血与砂石,摸起来奇怪,他现下也不再会排斥地顶起肩膀或甩开李民衡,只安安静静地,任由那只手几乎没有重量地停在头上。




李民衡不养猫,但他见过给猫洗澡场景,两个成年人都按不住一只怒火熊熊皮毛斑斓的动物,它疯狂挣动身体,指甲弹出来张开四爪挥舞,扭头去咬嘴边所有够得着的东西,从脊背炸开蓬密毛发到尾巴,直到它信赖的能让它委屈着安定下来的主人动手,猫泡在水里,不情不愿扭动脖子,带起下雨般溅落的水珠浇旁人半身,与前面天壤之别,泄愤般毫无实质性作用的反抗。




主人说,猫很爱我。




好吧,好吧,他此刻听文炫竣幸灾乐祸地又问一遍,“回来送死干什么。”李民衡放松地往背后石壁靠,文炫竣倒不是猫,想想就恶寒,指文炫竣指节上粗糙的拳茧,和绞杀过那么多人的关节技。不过文炫竣可以是雪林中的西伯利亚虎,也可以是变种罕见的金豹,猫科动物万变不离其宗,心里早就像明镜。李民衡的部分职责让他那么擅长说漂亮话,说狠话,说嘈杂环境下所有人都吵作一团的言语,所以安静难得,令人享受的安静更难得。




李民衡说:“你是我兄弟。”






———从靶场对视相识那秒起是兄弟。所有人都这样认为,上一瞬勾肩搭背下一刻拳打脚踢,针锋相对后找同样的医生开损伤药,文炫竣杀文友赞那天,李民衡脱离组织开军火库独自为他做火力掩护,李民衡找朴辰成对枪时候,文炫竣违规调动他身为首席安全官全部资源。没那么纯情,没那么义气,因为他们彼此提携是李相赫清理掉所有旁系最好的选择,他们长久以来都心知肚明地朝向共同敌人,但文炫竣弓着腰穿过空荡大厅走过来,他拍拍手对低着头的李民衡说,“兄弟,你当然做得很好。”




文炫竣十九岁时饮食清淡,日子简单,训练,工作,休息,他喜欢食堂营养师配出来最寡淡最健康的套餐,喝纯净水与玉米须泡的茶,首席安全官对刺激性食物和生活方式敬谢不敏,不过今天李民衡请客,可以吃炸鸡汉堡加半杯可乐。




他们“狐朋狗友”混在一起的时间根本没那么多,他和李民衡分管不同,亲自赴险的目的地往往相反,年岁越久经历越重,认识那么多人,真情和假意纠缠不清,他是习惯沉默,接受命令,执行命令的人,李民衡是讨厌热闹,讨厌宁静,真诚开朗,冷漠虚伪的人,他们交错重合的点稀少可怜,不说话时安静地看透分析对方,时间越长久越明显,不过好像从来都没想过,生活里没有对方阴阳怪气的样子。




一年又一年。






手电灯珠疲惫闪动两下,最终慢慢耗尽熄灭,彻底黑暗重新占领偌大地下空间,是他们的眼睛也看不穿的阻隔,浓重困意向文炫竣袭来,他觉得冷,觉得疼痛,觉得身下不再是坚硬地面而是流沙深渊,拖着自己一路沉溺,他松了劲,稍稍把头往李民衡那里靠了些,但立刻就扳回来躺直,文炫竣可做不出这么奇怪举动,不过李民衡很敏感,文炫竣听见黑暗中气声笑,李民衡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问:“死前会想什么?”




文炫竣的思绪随着问话霎时间飞得又高又远。






他想起……自己还没激活所谓能力时,换牙期不舒服,拼命去舔那些刚生出的牙齿,结果长出一口乱牙东倒西歪,带牙套就哭,带牙套就哭,爸爸妈妈没办法,就随他去,好在他生得英俊又高挑,下半张脸甚至变成特色,很少有人说不好,只有他自己多少有点在意,喜欢带着口罩拉高衣服领口挡住。




后来能力苏醒,忙着永无止境的训练打架杀戮,期盼有一天可以到李相赫的身边,把这些忘得精光,直到李民衡三发子弹贴着他耳边过去中十环,他回头看,自己生得蛮高了,有人还可以低头看自己,好像是很好奇他的嘴巴,文炫竣立刻阴沉了脸色。




他们打过这次以后的更多架,他想起李民衡搓比头颅还大雪球砸他,结结实实正中胸口,文炫竣回身就往雪团里包石头,想起罕见共同任务出到异国首都,李民衡在街边便利店买榛果巧克力,文炫竣双手插在衣兜路灯下等他。结账店员小姐称赞李民衡帅气两次,拿便签纸要联系方式,他看李民衡笑着弯腰写数字,白眼翻到天上去,出来时李民衡抛给他东西,文炫竣下意识伸手去接,是罐他没要求的玉米茶。




“别嫉妒我嘛,”李民衡无头无脑地对他说,异常出格到会被人以为调包的程度,“炫竣很帅了。”




他想起共同吊过的桥底,速降过的摩天大楼,跳过的江河湖海,清理过的创面,每次处于各种需要贴着的手腕,皮肤触碰时下意识该分开,太久没有温度又反而不适应。他想起他们翻过梅里雪山来这里,在雪原上从午夜走到黎明,野山道开阔明朗,天气太好,风扯碎旗云尾巴,连同主峰鲜明清楚,朝阳洒在峰顶,沿着山脉涂抹成金灿灿塑像,看到日照金山的机会是很罕有的,上山前牧民说过,“会很幸运,”文炫竣自作主张多加定义,“许下愿望也会实现。”他催李民衡。






“死前会想……”文炫竣慢慢地说,他已经感觉不出脚腕手指存在,寒意蛛网般攀爬上来,他每说一个字,都要调节好呼吸与气力,“日照金山也不灵验,但是漂亮。”






“要听愿望吗,”李民衡那时听他话照做这种无聊举动,“一口气许了好多个,实现的说不定就很多。”文炫竣说不想听,用脚猜都知道你的愿望只有两种,相赫哥和你自己。李民衡很不好意思说差不多,希望这次能顺利解放相赫哥神魄,希望世界从衰竭的末法时代回到能力觉醒充沛的年月,希望李相赫和SKT千秋万代,希望李相赫之后的自己也与SKT千秋万代。文炫竣听得耳朵发麻,他过于清楚李民衡的野望那么真诚,因为这些真诚的野望,就是他余下全部虚伪骄傲冷漠的理由。




他万分确定沙暴封口前时刻李民衡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,怀揣对自己的义气与遗憾回到李相赫那把刀的位置上去,他对李民衡不是不重要,但李民衡总会离开,会披着沙尘与文炫竣的血离开。




然后李民衡就断掉钩锁走到他身边,把日后可预见辉煌簇拥付之一炬,把两王四二好牌扔满地,说你是我兄弟。






“挺灵验的,这不是差不多实现了吗?”李民衡还有心情反驳文炫竣,开始给他历数,“相赫哥神魄得以解放,神魄回到他身体,世界也能从末法诅咒里醒来,那么他与SKT就能千秋万代———”“你呢?”文炫竣打断他,说得有些急促,气喘不上来拼命咳嗽,“你最喜欢的美梦,自己的千秋万代?”




“这种现在看也没多重要,毕竟剩下的也实现了。”“剩下?剩下还有什么愿望?”




李民衡深呼吸,没及时回答,文炫竣才觉出不对,空气里早多了比先前浓郁数倍的血腥味,他太迟钝没反应过来。他试探着去碰李民衡胸口,在两肋心肺间触到深而长的伤口。




他声音都抖起来,你有病吧,他说,李民衡看他识破,也不强装勉力维持中气声线,你知道,我真的讨厌过分孤单,也真的讨厌过分热闹,不如早点放血,巧的话,一起闭上招人嫌恶的嘴比较好。




“剩下一个愿望是,”他接上个问题继续说,声音越来越低弱,“不论末法还是复苏,永远和炫竣是兄弟。”




文炫竣原本歪着头侧耳认真听李民衡说话的,应当过了好一会,才恍然大悟醒过来意识到。




他没有呼吸了。






抵抗良久的寒意仿佛瞬间攻占攫取他的心脏,他感觉后槽牙酸涩地令自己无法控制边发抖边倒抽冷气,听闻人冷到极致会察觉温暖,他眼前死寂的黑色开始随机旋转出斑斓光线。




还是那一天辽阔的雪山和太阳,是种奇妙感受,山脉连绵高耸巍峨,举目有无垠无际天空,圈囿起苍白大地,被灼灼日光折射出刺眼光彩。云气蒸腾浓郁,从容滚滚向上,一直蔓延进蜿蜒开的白云和耀日里。




从这里开始,到最遥远的地方,是梅里终年不化,万年不改的皑皑冰雪。




见到日照金山的机会罕有,会很幸运。文炫竣的神思漂浮起来,他昏昏沉沉地想,他很幸运。




最嚣狂,最得意,最失落,最惊喜的故事文炫竣好像都有幸观望过几遍,他自己倒没来得及留下什么传奇足够大书特书,不过等雪花模样神魄在李相赫体内复苏,以后兴许会有零星谁提及他意气他英俊,还会有感叹李民衡轻狂骄傲,所有人都只会知道他们始终并肩始终信任,又始终彼此嫌弃最后捏着鼻子凑在同处———除了他们自己,所有人只知道,这对好兄弟实在可惜。






太阳再升起照那雪峰,少年人和他的兄弟死去了。






[完]





评论

热度(152)

  1.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